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职场

我们找爱尔眼科董秘、艾芬分别聊了聊

2021-01-12 06:57 1217

 

艾芬表示“按规矩来,上法庭”


作者:张铃

来源:健识局(jianshiju01)

全文6841字,阅读需要20分

 

“说我们为了多赚钱,就让她换了晶体,这不是开玩笑吗?”

 

1月4日,在接受健识局的采访时,爱尔眼科董秘吴士君略显激动。当日早晨7点,爱尔眼科公布了赴武汉紧急开展的自查报告:“武汉爱尔眼科医院在此事件上存在医疗管理规范执行不到位、责任心不强的问题。”

 

报告坚持认为,患者右眼视网膜脱落与本次白内障手术无直接关联,同时列出了艾芬的眼部照片,称“右眼角膜疤痕具有特征性”,意指不存在“调换照片”一说。

 

就在同一天下午,武汉中心医院急诊科主任艾芬接受了健识局的专访。在一一回应吴士君的说法时,艾芬强调:“他们不光是漏诊、误诊,更重要的是犯罪,医德都没有。”

 

艾芬表示,术后她找过主刀医生、武汉爱尔眼科医院副院长王勇通电话,王勇承认“只检查了眼底中央,没有检查眼底周边……这属于检查不够彻底,对此深表遗憾,愿意道歉。”当时有记者在场,通话亦有录音。



同时,艾芬坚持认为:如果检查彻底,就会发现眼底变性,治疗会很便宜,后续的白内障手术可能根本不会发生;现实却是,她的白内障手术植入了昂贵的晶体,花费达29000元。因此有理由认为,爱尔眼科这种检查“不彻底”的根源是为了逐利。

 

至此,3000亿元市值的中国眼科龙头爱尔眼科“白内障手术致武汉抗疫医生右眼失明”一事,仍未有终局。对此,健识局找到了当事双方。

 

“医疗纠纷不可避免”?

艾芬回应只求真相

 

艾芬没想当医闹。2021年的第一天,艾芬在微博中写道:我是个医生,从没想过当医闹……希望爱尔有一个诚实解决问题的态度,而不是私下想找我“聊聊”。


 

此前,艾芬发布个人视频,自述2020年5月在武汉爱尔眼科医院接受了右眼白内障手术,植入了人工晶体,花费2.9万元。到10月份,右眼视网膜脱落,而今几乎失明。她认为,术前医生未仔细检查眼底,事后多次复查也不规范,延误了最佳治疗时机。

 

随后爱尔眼科连发3次公告,均被艾芬医生逐条质疑。双方争议的焦点在于:做手术前,爱尔眼科是否仔细检查了眼底,并明确指出视网膜脱落风险;如果当时检查彻底,就能发现眼底变性,只需做几百块钱的激光治疗,随后看治疗效果,也许已不能再做白内障手术,也不会植入两万多块钱的晶体。

 

吴士君则一直对健识局强调,爱尔眼科的诊疗不存在问题,但希望妥善解决善后问题:“我们愿意一起和专家帮她会诊,做进一步的治疗。不要怀着这种很深的成见和敌意,她一直抱着这种态度的话,她本人是受害最大的。

 

一直以来,爱尔眼科对外宣称其使命是:“使所有人,无论贫穷富裕,都享有眼健康的权利。”现实中,作为一家专科医疗机构,爱尔眼科的医疗事故案件并不少。

 

2014年,武汉爱尔眼科医院两病人相继死亡。其中一位70多岁的老人在住院期间死亡,另一名50多岁的妇女在入院第8天做了眼底出血手术后,于6月6日死亡。

在荆门市一起爱尔眼科医疗事故中,法院最终判决爱尔眼科存在医疗过错,判赔患者13.28万元经济损失和5000元精神损害抚慰金。

贵阳市一起爱尔眼科医院医疗事故中,患者双眼失明,法院认定爱尔医院未对患者病情详尽告知,应承担30%的过错责任,赔偿患者经济损失35.83万元。

在葫芦岛市的一起爱尔眼科医院诊疗事故中,患者左眼失明,法院判决赔偿患者23.63万元。该案中,术后患者视网膜再次脱离,爱尔眼科未能及时发现,最终导致左眼失明。

重庆市的一位患者,因术后出现黑影飘动和干眼症等症状,与爱尔眼科的官司已持续了12年。

……

 

中国裁判文书网上显示,从2014年到2020年,爱尔眼科作为当事人的医疗损害相关案件共计75起,对患者的赔偿金额从几万元到几十万元不等。值得指出的是,在医疗纠纷中,只有很小比例的能走完医疗鉴定,直至司法阶段,因此,75起远不是这家国内眼科龙头涉及医疗纠纷的全貌。

 

“我是一名医生,不是为了钱,是为了真相,为了防微杜渐。”1月4日,艾芬在个人微博中再次强调。


对此,吴士君认为:“只要开医院,要完全避免医疗事故和纠纷是不可能的。爱尔的事故发生率远低于同行。”接着,他向健识局展示了一位机构分析师的意见:从门诊量和纠纷数上看,爱尔眼科的纠纷发生率远比北京同仁医院要低,“一定程度反映质量管控非常到位了”分析师对吴士君说。

 

图源:爱尔眼科吴士君供图

 

聊天记录显示,该机构分析师系指派一位实习生统计裁判文书网的相关数据,然后得出以上结论。

 

年营收增速超20%

存趋利、过度医疗之嫌

 

爱尔眼科成立于2003年,2009年登陆资本市场,目前在全国已拥有超过600家眼科医院及视光中心,仅在中国内地的年门诊量就超过 1000 万人次。

 

眼科需要高度的精细化和专业化。爱尔的操作方式,是下血本购置一线设备,然后迅速圈地摊薄仪器成本,同时招揽眼科医师,2019年,爱尔眼科创始人陈邦表示,爱尔眼科约有4800名眼科医生,占到中国眼科医生总人数的12%。

 

批量制造的医生、工业流水线式的手术,使得爱尔眼科得以采用分级连锁的方式长期保持高增长。上市十年里,爱尔眼科营业收入增加15倍,到2019年已达99.9亿元,净利润也一路攀升。飙升的财报数据让许多人认为:爱尔眼科凭借一己之力,打破了盈利性民营医院在医疗公共服务属性笼罩下的发展魔咒。

 

艾芬接受的白内障手术,一直是爱尔眼科主要的业务之一,项目收入排第三名,它前面的是屈光手术和视光服务。

 

这背后是中国节节攀升的近视人口。据《国民视觉健康》统计,2012年中国近视人口为4.5亿人,到2020年已有约7亿人。小学生、初中生、高中生的近视率已分别达25%、70%、85%,仅次于近视第一大国日本,居世界第二,总数第一。

 

爱尔如何发掘这些潜在客户?在《中国新闻周刊》一篇报道下面,一位网友评论:“儿子说爱尔眼科到学校免费检查身体,量了身高,检查了视力,然后和每一个,对,是每一个学生都说,‘孩子,你的眼睛不行了,得到我们医院配一个眼镜去’。”

 

无独有偶,爱尔眼科的白内障业务也存在同样现象。2019年11月21日,浙江宁波象山县市民在“市长留言箱”中发帖称,象山爱尔眼科医院派人到村里进行免费白内障检查,“专车接送、全程免费,我母亲……直接被他们接去医院,检查完之后打电话说要在医院要动手术。”

 

该市民认为自己母亲白内障程度不严重,咨询医生朋友后不打算手术,此后却遭到爱尔医院医生多次上门骚扰。

 

艾芬同样认为,爱尔眼科给自己做的白内障手术存在趋利嫌疑,没有彻底检查就推荐装晶体,导致右眼几乎失明。

 

吴士君对健识局称,艾芬很明确自己符合白内障手术适应证,并且主动要求植入晶体。艾芬对此向健识局回应:“我不懂这个东西,我是视线不清去看病的,是他们要我植入晶体的,我肯定是听医生建议的。”

 

在武汉爱尔眼科医院的官方宣传中,为艾芬此次手术主刀的医生王勇 “白内障手术量近5万余例,背后零投诉”。吴士君向健识局表示,零投诉属实,没有过度宣传。



但纠纷仍然发生了,不寻常的是,这次患者本身也是一名医生。艾芬的一句话将一个不争的事实推向台前:如果(不是医生而只)是老百姓,就更可能被骗。

 

“院中院”起家

推荐高价晶体已是行业潜规则


爱尔眼科创始人陈邦是湖南人,爱尔对外经常表态:“公司高级管理层里没有莆田人。”

 

陈邦是军人出身,无医学背景,在涉足眼科之前,做过装修、食品、房地产和文化交流。不是莆田人的陈邦得以趟入眼科医疗,走的是和莆田系一样的“院中院”路线,并在长沙赚到了第一桶金。

 

好景不长。2000年, “院中院”成为国家整治的对象,利用公立医院的场地和影响开展医疗活动被认定违法违规,陈邦的“白内障治疗中心”正是重点清查对象。2001年,陈邦收购长沙钢厂职工医院,真正开始独立运营,这成为爱尔眼科的雏形。


爱尔眼科创始人

 

2003年,爱尔眼科尝到盈利甜头后开始谋求扩张,向一线城市、省会城市迈进。2006年,世界银行集团国际金融公司(IFC)向爱尔眼科提供长期贷款6400万元,为爱尔扩张提供了重要帮助。

 

上市后,爱尔保持高速发展,将医院开遍了全国,辐射至县一级,并在香港、美国、西班牙等地设有分公司,自称“目前没有真正的全国性竞争对手”。在2018年年报中,爱尔眼科披露平均每例手术收入超过1万元。

 

吴士君认为,国家提出要满足患者多层次的需求。“有人支付能力低,就选便宜的晶体,有人支付能力强,又对视觉有比较高的要求,就选高端的晶体,这是很正常的。”

 

一位曾在爱尔眼科工作过的专业人士告诉健识局:眼科领域,国内不管公立医院或民营医院,都在推荐高价的晶体。这已经是行业趋势。

 

人工晶体因价格昂贵,是第一个被纳入多省市联合带量采购的高值耗材。截至2020年9月,全国共有6个集采项目涉及人工晶体,涵盖全国22个省份,是目前高值耗材集采覆盖率最高的品种。


2020年5月12日,引发关注的京津冀3+N人工晶体集采结果出炉。25款人工晶体产品被纳入中选范围,价格平均降幅达54.21%,最高降幅为84.73%。人工晶体此前的毛利水平可见一斑。


以强生的两款产品为例,ZA9003晶体原价2700元,集采后降为1299.99元;AR40e晶体原价为1600元,纳入集采后价格降为850元。


事实上,纳入医保的人工晶体主要用于普通白内障,解决的是看得见的问题;而现在利润较高的是屈光性白内障手术,解决看得清的问题。


爱尔眼科2019年财报数据显示,公司白内障手术毛利率为40%。前述人士介绍:艾芬医生所植入的2.9万元的三焦点晶体成本比普通晶体贵很多,是目前国内外收费最高的白内障手术,价格在8-9万/双眼。

 

在他看来,爱尔眼科的成功,归结于营销方式做得很全面,“凡是你能想到的营销,他们都做。”包括面向医生的学术端营销,以及面向普通消费者的健康宣教。

 

面对“过度治疗”的质疑,吴士君向健识局明确表示:“我觉得我们没有过度医疗的情况。”他同时认为,“艾芬拒绝沟通,表现得很不理性”。

 

事实上,爱尔眼科医务处的一位工作人员确实给艾芬打过电话,没聊几句,艾芬就发现,对方作为医务处主任,对她的就诊、复诊经过都没有了解清楚,于是要求对方原原本本搞清楚原委,再行沟通,在这个基础上才好达成共识,形成有效沟通。

 

“结果没有十分钟,可能就几分钟的时间,他给我发微信说,艾主任,我们都调查清楚了,我们现在要到你家里来。”艾芬告诉健识局,这样敷衍的态度令她无法接受,对方实际目的大概是为了见面谈私了。

 

而她拒绝私了。“我不需要你们来跟我私下谈一谈,我需要你们诚实,我用了‘诚实’这个词语,就是要讲真话。”艾芬认为,事情发展到现在,爱尔眼科的一系列作为属于“避重就轻,混淆视听,管理混乱,推卸责任”这四个关键词。

 

至于对方说自己“不理性”,艾芬表示,“他理性的背后是狡猾,是撒谎;我不够理性的背后是诚实,是正义。”

 

不够理性、诚实、正义这三个关键词,在一年前的艾芬身上也曾上演。在那个岁末年初,她在一份不明肺炎病人的病毒检测报告上用红笔圈出疑似”SARS冠状病毒“的字样,随后这份报告在武汉医生圈内传开,武汉中心医院急诊科主任艾芬此后也有了一个广为人知的称号。

 

在当时的媒体报道中,她对同事李文亮的离世深表痛心,“早知道这样,老子到处说”。而今一年过去,艾芬在为自己右眼失明维权,她在微博上说“我只是希望能够以亲身经历来曝光……同时希望我的眼睛以后还能正常地从事医疗工作……如果国家需要,我还要戴上护目镜穿上防护服冲上一线。”底下的评论里,许多网友留言,表示要把这次白内障手术事件“到处说”。

 

吴士君表示,如果艾芬对他们不信任,可以做第三方鉴定。艾芬告诉健识局,1月4日早上,的确有人致电,说爱尔要给她做鉴定。身为医生熟知流程的艾芬要求对方拿出卫健委的相关通知,“他自己说没有看到过正式文件,我觉得不能相信他。”

 

你会跟爱尔眼科上法庭吗?采访的最后,健识局问艾芬。

 

“该上就上,对不对?”

 

本文来源:健识局 作者:张铃
免责声明:该文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,仅代表作者观点,转载目的在于传递更多信息,并不代表“医药行”认同其观点和对其真实性负责。如涉及作品内容、版权和其他问题,请在30日内与我们联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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